皇矣
此诗美周家所以兴王业,故言天监代殷,莫若周然。此诗主意,在美王季,终言王业之成,而盛述文王之事,《序》因云:“世世修德,莫若文王”也。“皇矣上帝,临下有赫”,皇,大也,临视天下,有赫赫威明也。下章云“王赫斯怒”。“监观四方,求民之莫”,求民所定也。此泛言天祐下民,作之君长,使得安定也。“维此二国,其政不获,维彼四国,爰究爰度”;惟求民所定,故君不善则绝之,如彼夏、商二国,不得其政,谓失君道也;则于四方之国,求谋有德之君,使王天下。“究”,寻究也;“度”,谋度也。“上帝耆之,增其式廓”,“耆”,致也,《颂》云“耆定尔功”。“上帝耆之”,谓天命所归。“式廓”谓规限也,犹云规模范围也。天命所致,则增大其规限,自诸侯而升天子,由百里而抚四海,是增而大之也。“憎”字与“增”同,憎,心有所超也,义与“增”通矣。“乃眷西顾,此惟与宅”,上泛言天道如此,上所云求德可安民者,大而王之,故其眷西顾而归于周,“此维与宅”,谓使其居西土以王天下也。“作之屏之”,上章之末言天命归周,此言其居西土所兴之业。其去恶养善,生息其人民,皆以养治材木为兴。“作之”谓拔之,“屏之”谓去之。作屏之者,“其菑其翳”也。“菑”,立死。“翳”,自毙。意者,立死则全枯,翳谓枝躲之死耳。故菑上配作之,翳上配屏之。(作,并根出之。屏,伐去而已。)夫人之为恶以自亡,故以自死之木兴之。“修之平之”,修治之也。丛生曰灌,行生曰拗(故字从列),谓修治其丛列,使疏密正直得其宜,此兴平治民物,各得其宜也。“启之辟之”,谓芟除也。柽椐(柽,河柳也,椐,樻也)必芟除而后茂盛,此兴养民也。上四句止言所当去者及行列,至此言柽椐,乃兴民也。二木,常木,众多者,故以兴民。“攘之剔之”,谓穿剔去其繁冗,使成长也。檿柘,待用之木,以兴养育贤才也。“帝迁明德,串夷载路”,上述其治矣,此云天监就其明德,其治如此“串夷载路”也。“串”,循顺之义,穿物一贯为串,字形亦然。夷,平也。“载路”,犹满路,谓充塞也。周家之治,顺平之道,充塞也。“天立厥配,受命既固”,言天以其德之配天,而立之使王,则其受命坚固而不易也,言天命终归之,必成王业也。“帝省其山”,此章将言王季受命配天之事,故再言“帝省其山”,以见其所为之可以配天也。“帝省其山”,言天视周家之治,以山为兴也。“柞棫”,常木,兴民;“松柏”,良材,兴贤才。“拔”,长盛,兴生民繁庶;“兑”,润泽,兴贤才得其所。“帝作”谓天道,“邦作”谓人君之为。人君之德,能与天对合者,自太伯与王季也。○太伯虽不为人君,然其为与王季相须,皆周家之事。王季之治,能对天,而由太伯与之国,故云“自太伯、王季”也。“维此王季,因心则友”,又述其事也。“因心”者,出其天性也,言王季天性友爱其兄,故其兄贤之而让之国,卒受天命,兴王业之笃厚,周家之福庆,又成其兄让德之光显也。“载”,辞也。“锡”,与也。谓与其兄之光显,受天福禄,保而不失,以至奄有四方。“奄”字之义,在忽、遂之间。此诗本意,在美王季,故其言太伯之让,皆由王季。下言文王之事,亦归本王季也。”维此王季,帝度其心”,此章述王季之德。“帝度其心”,谓天鉴其衷诚也。“貊其德音”,貊字之义,疑是大也;“德音”,德声也。其德声既大,而其实德克明,非徒能明,又能类。类,肖也。今人能知而弗克践之者,明及之而行弗类也,是非诚有也。言王季既明,又能类,所以为至德。“长”谓能居长上之道,“君”谓能君抚人民,兴王此大国,克顺又克俾,顺谓顺道,俾,化民贻后皆是也。夫身不行道,不行于妻子,己能顺道,然后能使人,王季所以能化民成俗,贻厥子孙也。故不特俾民迁善而已,又俾其子文王守其德而不失,故无悔也。既受天福禄,而能施及于子孙,此二句结之,而下述文王之事也。“帝请文王”,上章之末言王季之业施于子孙,此章言文王承王季之绪,复受天命,终成王业也。至文王而有救民征伐之事。“畔援”,党比也。畔,近岸;援,攀援。歆,欲之动也。羡,爱羡。“诞”与“但”同义,登岸既济之义。天谓无党援以为强,无以贪欲而动,惟是所先者,济天下于险难,此谓顺天征伐之道。于是密人不恭,拒我大邦之命,既侵阮,而又往将侵共,文王赫然而怒,整其师旅,以遏止密人徂共之师,救乱安人,以厚周家之福,以答天下望周之心也。此文王征伐之始也。“依其在京”,依,凭也,京,周国。文王本据周地以兴,侵广土疆,自阮而始,谓密侵阮,文王救安之,遂归服也。开地益广,至于岐、陇高山皆有之。“陟我”,犹云广我疆宇,至登高冈也。“矢”,陈也,谓垦辟。言人无耕辟我陵阜乎?陵阜皆我之阿也。无饮我水泉乎?水泉皆我之池也。言皆属其有也。其地既广,于是择高明之处而安居之。度相其“鲜原”,鲜原谓高明之地,得其地于岐山之南,渭水之傍。“将”犹傍也,谓其傍建其都邑,其德为万国所归向,是天下万民之王也。“帝谓文王,予怀明德”,上章言文王开拓土宇,天下归服,此章乃言其圣德所以化人如此。“帝谓文王”,予怀尔之明德,不大其声色而人化。夫圣人之诚,感无不通,故所过者化,所存者神,岂暴著于形迹也哉?是不发见其大声色也。故圣人曰:“声色之于化民,末也。”其化之感人,虽不大其声色,而其应之疾,人之恶不及长大而革也。夏,大也,言不待迟久而化也。民由之而不知,日迁善而不知为之者,是不识不知,而顺夫天理也。此圣人之神化,非文王孰能及之?“帝谓文王,询尔仇方”,此章首言文王之化如此,章末言圣人之化如此,而天下有昏恶之甚,不能化者,伐而诛之,则天下皆善而王业成。帝谓文王,当谋与尔为仇之方询谋也。同尔兄弟之国,以尔攻伐之具,以伐为仇之崇。“钩援”,登城之梯。“临、冲”,二车,皆 兵车。“临冲闲闲”,此章述伐崇而天下畏服也。“闲闲”,徐缓之状。“言言”,犹龂龂也,校讼不服之状。凡圣人之伐,未有不俟其革心顺服者。既不服,然后攻之。崇侯迷恶,当文王徐缓之时,则龂龂不服,故文王遂加之兵,“执讯连连”之多。“连连”,属续之状;“讯”,生获者也。“安安”,不轻暴也。“馘”,斩获也。圣人之伐,杀其犯顺者,非轻肆杀戮也,故于馘也安安然审重,又为类祃之祭。古者出征,类于上帝,祃于所征之地,所以暴明其罪,告之神明,言其当诛伐。伐而告之神明,其伐合神明之道也。又明其罪恶,以著逆顺之理,是可致所不服而来附其人也。于是四方畏服,莫敢侮慢。伐而犹不服,于是力攻之。“茀茀”,盛强之状。既力攻之,崇乃仡仡然。“仡仡”,壮勇之状。坚拒守,是其恶之终不革者也,于是攻伐之。“肆”谓纵攻也。“绝”,灭之;“忽”,灭也。天诛既行,四方畏服,无敢违拂者矣。文王之征始于密,王功之始也;终于崇,天下遂无不服,王功之成也。《文王有声》言作丰在伐崇之后,而此言度居乃在前章者,盖此章自“侵自阮疆”,言其广疆宇,以至于及远建都邑,一并尽言之耳,非谓事在伐崇前也。